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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殺威棒5:李家的困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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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元正纏著方晟言說話呢, 風景的人出現, 有福先是驚訝地往前走了幾步, 揉眼睛確定了眼前人是誰之後快步走了過來, 作瀟灑暗含奉承地喊了一聲,“方總,今天在風雨中同歇一家農家樂, 是緣分。上次在慈善活動上見了你一面,掛念至今啊, 界上竟然有您這樣溫潤如玉的君子, 回家就想著能夠再見一次就好了, 有想到願望這麽快就成真。我車裏有幾瓶上好的紅酒, 總給個面子,今日李某與您喝一杯可好?”

方晟言舉止是一貫的溫潤端方、矜貴優雅,旁人看了還以為和李有福是多麽要好的朋友呢, 實際上, 漫不經心地說:“幸會。”

坐於一旁的姜元眼睛閃過笑意, 敢保證方晟言連李有福是誰都不知道,就像是他之前說的, 男人就知道裝,明明很不耐煩卻還是謙謙君子地不趕人,套了一層殼子就是累。

李有福有今時今日的地位絕不是靠著胡攪蠻纏來的,但臉皮肯定要厚, 得下面子當塊會拿捏分寸的狗皮膏藥才能夠成功。得到兩個字的回應就受寵若驚, 恭維地說:“聽說方總是鑒賞好酒的行家, 天那幾瓶紅酒真是走運了,能夠讓您看上一眼。”他使了個眼色,就有人去拿了紅酒過來,拍賣會上百萬一瓶的紅酒李有福接過來毫不憐惜地放在了桌子上,“我這就開了讓方總您嘗嘗。”

有價無市的好酒啊,就這麽打開,李有福心裏面肉疼的顫了顫。能夠買來,李有福可是用了很多門路,不過本來就是準備托人送給方晟言,現在自己親手奉上,那小家子氣的舍不得立刻被激動取代,一旦得到了方氏集團老總的青眼,指頭縫裏溜出來一點點就夠他再買幾十瓶幾百瓶這樣的酒了。

方晟言將手上拿著的酒盞送到了姜元的面前,放下酒盞之後擡起手微微擺動了兩下,“不用,好酒在這兒打開可惜了。”

“對對,方總說的甚是,我一個俗人就是想的不夠周到,白瞎了好酒了。”李有福很會給自己找臺階下,“那酒我就放在這兒了,方總有空了就嘗嘗,那是它們的福氣。我家還有那麽些人要安排,沒法在這兒陪著方總,實在是我的不是,等回到市裏面一定設宴賠罪。”

方晟言神情淡漠,嘴角帶著似有若無的弧度,似笑非笑,他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酒盞,阻止姜元繼續喝,只有面對姜元時,他眼中的笑意才是真實的,“只是讓你喝一口暖暖身,沒有讓你當醉鬼。”

姜元戀戀不舍地把天青色的酒盞放下,裏面一顆鹽漬的梅子在淡黃的酒水裏微微晃悠。

看到這一幕,李有福心裏面直呼自己走眼了,沒有想到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年輕竟然和方總認識,還好在寺裏面隨口說了一聲讓搭車一起走,不然就錯過了大好的機會。他也不在這兒礙眼了,笑著說了一聲便離開。

等討人厭的李有福走了,姜元才意猶未盡地問:“什麽酒,怪好喝的?”

“梅子酒,喝一口好驅寒。”方晟言站起來要走,被姜元一把拽住,用力地拽坐了下來,天底下也就姜元敢這麽做了。

姜元又往方晟言身邊擠了擠,“我們有一個星期沒有見面了,想我不?你肯定有十年裏的記憶,知道我是誰,不然一次兩次巴巴地過來幹什麽,閑得發慌啊!你藏了那麽多秘密,還是個來去自如的高人,唉,想瞞著我肯定很容易嘍。”

姜元無奈地聳肩,自我安慰般地說道:“不說就不說吧,反正我是賴定你了。都這個點了,肚子餓,我給你做好吃的,以前……不對,是我們共同經歷的十年,我經常給你做好吃的。等著,我在菩提寺拿了一些玉蘭片,正好可以做一餐美味。”

玉蘭片要泡發,哪裏來得及做晚飯,泡好了宵夜都趕不上。何況亂糟糟的也不是很適合做晚飯,李家分配的房間,農家樂裏頭最好的房間理所當然給了方晟言,李有福還體貼地將方晟言隔壁的房間給了姜元,算不算成人之美?

李有福那個小情人安妮下雨後就說肚子隱隱的不舒服,來到了農家樂就去了臥室休息,還抓著李有福的袖子不讓他走。

“福哥哥陪陪我嘛,你在我身邊我就安心了。”安妮三十多歲正當時的年紀,猶如枝頭飽滿的水蜜桃,撒嬌時汁多水甜,媚眼如絲,成熟的韻味哪裏是小年輕能夠比的。李有福身邊美女如過江之鯽,安妮能夠勝出並且住進了李家大宅,肚子裏的這團肉起了關鍵性作用外,她本人的魅力不可忽視。

總是覺得身上肌肉疼的李有福順勢在安妮的身邊坐了下來,不適地按著肩膀,坐下來好像舒服了許多。他輕柔地摸著安妮的小腹,“乖孩子要健健康康長大呀,爸爸將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給你。”手下的小腹平坦如初,他不高興地皺眉,“你怎麽搞的,肚子上一點肉都沒有,你不好好吃飯,孩子怎麽能夠得到充足的營養。”

安妮被摸的有一瞬間的僵硬,聞言她嬌笑地說:“才一個多月點兒呢,哪裏長那麽快,姐姐給我準備的好吃的我丁點兒都舍不得浪費,為了我們的孩子自然好好休養的。就是我自己不爭氣,吃什麽都會吐出來,虧了我們的孩子。”

肚子裏的東西仿佛蠕動了一下,安妮的臉色更加蒼白,不安地抱著李有福的手,“福哥哥有你在我身邊真好。”

李有福掩去眼中的不耐煩,笑著說:“我還成了你的靈丹妙藥不成。”

“那當然是。”安妮依偎在李有福的懷裏,蹭開了李有福的衣領,一枚翠色的玉佩露了出來,那綠色如綿密的青青森林又似沈靜的碧波湖水,引得安妮摸了上去,“哥哥你把玉佩給我吧,有了它就像是你一直在我身邊。”

李有福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推開了安妮,神色不豫地站了起來,小心翼翼地將玉佩貼身放置,系好了衣扣之後還不放心地在上面按了按,確定一切安好之後才展露出幾許笑意,“你好好休息,等吃飯了喊你。”

趴在簡陋泛著潮意的大床上,安妮笑得甜美,“嗯,知道了呢福哥哥。”好似對先前被推開的事情毫不在意。

看著穿著柔軟絲質睡衣、酥胸半露的安妮,李有福沒有半點賞心悅目,他倒抽一口氣涼氣,竟然有一張意想不到的臉浮現在安妮的臉上。驚駭地後退一步,李有福用力閉上眼睛後睜開,哪裏有那張姿容平平、文質彬彬的臉,躺在床上的依然是天下尤物。房間裏李有福不想再待,總覺得身上鈍鈍的疼更重,什麽都沒有說加快了步子離開,似在逃離著什麽。

他的身後安妮收起了臉上的嬌笑,看著自己的肚子,沒有期待,盡是恐懼和不安。

···

山野間的農家樂條件自然好不到哪裏去,三層的房子,中間是個通頂的大廳,四面圍著走廊,看起來像是個“回”字,人居其中又像是個大大的“困”。大廳的中央擺著一張厚重的長條桌,客人全都在這兒吃飯。據鬼面的店老板說,他這兒生意不好,夥計全辭職不幹了,整個店裏面就他一個人撐著,做飯手藝不行,要吃好的就要自己做。

廚房在一樓,姜元去看過了,普通的家庭式廚房內鍋竈上都蒙著一層厚厚的灰,蜘蛛在其間搭著大網,幾只倒黴的蒼蠅被蛛絲裹成了繭子掛在網上,處處透著不安和不祥。

李家的傭人抱怨著設施的簡陋,其中一個打開了冰箱,一股惡臭瞬間布滿了整個廚房,裏面一個幾近腐爛的豬頭堂而皇之的擺在最最中間,眼珠子滑落了出來。無數的蒼蠅圍著豬頭飛舞著,姜元頭一次覺得視力太好是個錯誤,上面爬滿的蛆蟲他竟然也能夠看得清清楚楚。

太惡心了。

在傭人驚呼和咒罵聲中,姜元把在櫃裏面找到的未拆封的卡磁爐和雪平鍋拿走,在外頭拆掉了包裝,準備拿到門外的井水那邊去洗。來時的路上他已經觀察過地形,農家樂在山坳內,三面有山,只有一條通往外界的路,進入這邊就和房子的構造一樣,是個困。

不過風景不錯,青山綠水相依相伴,根據看過的相書裏面說,是個福澤後人的埋骨之地,但於活人來說,那就不是很好了,一旦發生泥石流……呵呵,還是不要想太多,腦補過了沒有一塊地方是安全的。門口有井,井邊有桶,姜元在鄉下用過,知道怎麽使巧勁兒把水打上來。

正要把水桶扔下去,高大卻佝僂著背的客店主人從身邊經過,如破銅爛鐵相互碰撞的粗啞聲音響起,“如果我是你,就不會用井水,太臟了。”

“那我要用水怎麽辦?”姜元放下水桶問。

“不遠處的小河是山上下來的泉水,幹凈。”

姜元點頭,“多謝。”他看著店主的背影,粗厚的背幾乎要折斷了與地面平齊,好幾次店主的手就要碰到了地,就像不喜歡雙腿行走,必須四肢著地才有安全感。

趁著雨小,姜元拿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,光亮調節到最大,去河邊打水,不過一二百米的距離很快就到,水質清澈,喝了一口,還帶著山泉水的清甜,店主果然說的不錯。

洗幹凈雪平鍋,打了整鍋的水正要走的姜元聽到對岸的樹林中有悉悉索索的聲音,他戒備地看著,腳步後移隨時準備跑路。一只大肥貓掙紮著從漆黑的林子裏跑了出來,“累死我了,還不快過來幫忙。”

大金進入農家樂不久就跑了沒影,這是一只特立獨行的神獸,只有欺負別人的份,姜元才不擔心他會有什麽不測。這不,大金還出去打獵了,抓到了兩只瘦條條的小公雞,“為啥不是野雞?”

“我怎麽知道!”大金就負責抓,只要能吃就行。“快洗幹凈回去做,餓死了,這個鬼地方能夠找到兩只雞就不錯了。屋子裏到處都臭臭的,要不是給你實際操練的機會,我根本不會待上一分鐘。”

“實際操練?”姜元熟練地殺雞,小公雞估計是從農家樂的雞舍裏逃出來的,瘦巴巴沒有幾兩肉,“就我三腳貓的功夫怎麽實際操作,又不會什麽高深的功法。”

“呃……”大金語塞,心虛地縮著自己的肚子,“那啥今天就當長見識了,等回去後我把心法給你,昆吾居的主人怎麽可以是個弱雞。”

“好,你給了我就好好練。”姜元手腳幹凈利索,兩只雞被放幹凈了血,還讓大金用法力燒了幾鍋熱水去毛,等所有弄好不過半小時的功夫。

拎著雞回去,李家傭人那邊還一團亂,姜元在大金的抗議聲中分了一只雞,還好心地說井水不要用。

拿了雞的傭人滿口答應了,但過不了多久姜元就看到他打了井水上來。

提醒已經盡到本分,個人有個人的緣法,剩下的姜元管不著。

雞塊清燉,等雞湯差不多出來了又放上幾片從寺裏面帶來的酸筍增味,雖無齊全的調味品和上好的配菜,一鍋酸筍燉雞湯依然讓姜元胃口大開,因為是和方晟言一起吃的啊。

姜元和方晟言沒有下去與李家同吃,而是在三樓吃飯。方晟言的房間已經是整個農家樂最好的,大床房、獨立衛浴,還有一個大陽臺,通風敞亮,雖然小,但旅店該有的都有了。

喝了一碗清湯,姜元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,這要是有米飯就好了,酸筍真是開胃。放下湯碗他就看到面前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碗壓平的米飯,不是堆尖的,姜元也算是了解過一些老習俗的人,知道飯店裏堆得冒尖的米飯做法其實並不合適,在老早堆尖的飯是用來插香上供,不是給活人準備的。

不過後來不講究這些,很多老裏老早的規矩沒有幾個遵守。

拿起了飯碗,未嘗已經有濃郁的飯香撲面而來,顆顆飽滿、粒粒分明的飯在燈光下泛著淺淺的綠色,“這是什麽飯?”

“碧粳米,味道濃香。”提供主食的方晟言優雅地喝著湯,細細的品味著,樸實無華、制作簡陋的湯被他喝出了瓊漿玉液之感。

姜元嘗了一口,眉毛飛起,“好好吃。”香、糯,還有點點彈牙,咀嚼後米飯特有的甜香更加分明。

桌子上啃著雞腿的大金狐疑地看著方晟言,姜元是個大傻缺對男人不會有絲毫的懷疑,但他大金卻不會有任何松懈。可是放出神識探查了半天,大金尾巴上的毛微微地炸開,男人平凡的就像是個普通人,探查不到任何靈力的波動。

怎麽可能?

大金眉頭皺起,琥珀眼定定地落在男人的臉上,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些許端倪,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。三界能夠在他面前深不可測的大能就那麽幾個,一個巴掌就可以數得出來,難道是他們中的一個?

大金往後面退了退,應該不會是自己想的那樣吧。

姜元何德何能,能夠得到他們中的一位青眼,昆吾居的前任那麽好,都與他們搭不上話。

“大金你再挪動碗,就要掉地上了。”姜元看大金好一會兒了,又是搖頭又是皺眉,最後開始不斷地帶著碗往桌邊挪,跟中邪似的。

“嗷嗚……”大金一個不穩,掉下了桌子。晃著頭,灰頭土臉地再一次上桌,大金竟然什麽都沒有說,專註地繼續啃雞腿。

“怪怪的。”姜元嘟囔。

叩叩——

傳來了敲門聲,姜元輕快地起身去開門看到了李有福在外面,他身邊站著個傭人手上捧著個托盤,托盤上兩碗冒尖的米飯。姜元的視線擦過李有福的肩頭落到了長桌邊,高大的店主不甚熟練地拿著小小的飯勺守著電飯鍋沈默地盛著飯,從他手裏面出來的飯每一碗都堆得那樣高、那樣尖……

李有福有心要進到房間裏和方晟言說話,但是姜元把著門不走開,他也不惱,笑呵呵地從傭人手中拿過了托盤,“送兩碗飯過來,樓下也沒有什麽菜的,就不獻醜端上來了。”

姜元淡笑著拒絕,“謝謝李老板,我們有主食了。”

李有福碰了個軟釘子,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,不甘心地看了一眼房門,姜元就跟防賊似的,門就開了露出臉的一條縫,門裏面是什麽情況,什麽都看不見。

米飯什麽樣子端上去又什麽樣子端下來,李有福作為一家之主,他不到別人就不會動筷子。桌子上就幾道菜,最大的菜還是姜元提供的小公雞做的雞湯,李有福見了就想到姜元,心裏面來氣,雞湯碰都沒有碰。

李有福妻子篤信佛教,常年茹素,缺少油水的情況下,把自己吃成了個遲暮的老太太,看起來面黃肌瘦的,明明是李有福的同齡人,看著卻像是老了十多歲。

至於小情人安妮,孕吐的厲害,聞到雞湯味就開始幹嘔。

一碗好好的雞湯主家一口沒有動,全給了保鏢和傭人吃了。

了然守著一碗飯轉動著手上的十八子,昏暗的燈光從高高的房頂上打下來,睫毛在了然的臉上投下了晦澀不明的暗影,轉動的十八子上,佛頭上猙獰的饕餮仿佛咧開了嘴,無聲地笑著。

···

吃完了飯幹什麽?

當然是睡覺啊。

“飽暖思淫(欲)”,古人都總結好了,身為個普通的小凡人理所當然是要遵守的,姜元是乖寶寶,聽話的,吃飽了就打瞌睡,撲到床上就不想下來。把被子往身上裹了一圈,聞著上面太陽的氣息,覺得蠶絲被又軟又幹爽,還有著草木清新的香氣。

傻子才看不出來,被子壓根就不是農家樂裏的。

姜元去分給自己的房間看過,被子就是普通的棉花被,不知道是不是太長時間沒有蓋過了,還是下雨沾上了水汽,潮濕的同時又有著濃濃的黴味,就像是鎖在潮濕的櫃子裏放了整整一個黃梅雨季的那種。

上輩子睡過橋洞、躺過馬路、窩過小公園,還在貧民窟裏蝸居過的姜元不是個嬌氣的人,但能挑剔的時候絕對給自己準備最好的,重活一世怎麽也不想委屈自己。

“啊!”姜元喊了一聲,算是通知,眼睛一閉,“我累了,睡了。”

沾了水的牛仔褲已經被姜元蹬掉,上身的T恤閉著眼睛給脫了,團成一團扔到了角落裏的沙發上和被嫌棄的牛仔褲一個待遇。姜元趴在深藍色被套的蠶絲被上,渾身上下就一條黑色的內褲裹著挺翹圓潤的屁股,他有著光滑細膩的皮膚,不是女生追求的那種白到發光,而是健康的白皙,被深色的被罩襯得更加瑩潤。姜元看著不是很壯實,脫掉衣服卻有薄薄的肌肉,沒有一絲多餘的脂肪,很精致。

腰柔韌而細,一雙腿筆直修長。

方晟言從浴室時就看到這一幕,眼神暗了暗。理智讓他轉身離開,不能夠有更深入的糾葛,但是感情驅使他坐到了床上,定定地看著姜元的背。短短十年的相處於他而言不過彈指一揮間,但留下的印記竟然如此深刻,一次又一次接近、一次又一次地註視,自己變得變得不像是自己。

幽幽一聲嘆息,方晟言靠坐在床上,平湖靜水一般浩廣深邃的雙眸中情緒逐漸沈澱,誰也別想從他臉上看出任何異樣。

樓上睡了,樓下卻還醒著。

好的大床房太少,三樓給了方晟言,二樓住著葉敏敏,一樓是安妮。

二樓李有福妻子葉敏敏對著妝臺看著鏡子裏的自己,眼角的紋路加深了、兩頰的皮肉經不住歲月的侵蝕開始下墜,年輕時清亮的雙眼爬上了紅血絲變得渾濁。

她老了,比不上外面那些鶯鶯燕燕的小浪蹄子。

傭人小梅給她梳理著長發,與日漸蒼老的面容不同個,她的秀發如雲、烏黑亮麗,齊腰的長發不打結不開叉,柔順得如同最上等的綢緞,令二十歲出頭的小梅羨慕不已。

“葉姐你頭發真好。”葉敏敏人好,賢惠溫和又端莊,在李家工作的傭人都喜歡親近她。

葉敏敏抓過自己的頭發,微笑著說:“飲食上少吃葷腥,洗完頭發之後用動物油脂按摩頭皮,剩餘的抹在發絲上,用保鮮膜包住頭發,第二天洗掉,你肯定能夠養出比我還要好的發絲。”這可是被那人稱讚過的頭發,有了那人的誇獎,李有福才註視到自己的呢。

“我也就能夠控制住嘴,學著葉姐不吃葷腥,其它的太麻煩。”小梅吐吐舌頭,“女人果然是要保養的了,我太懶了。”

【頭發很漂亮。】

葉敏敏抓著頭發的手猛地收緊,神經質地側耳傾聽,安靜的室內除了自己和小梅的呼吸聲,再無其它聲音了。

她按著額角,大概是太累了。

【真的很美。】

又來了,熟悉到骨子裏的聲音又來了。

葉敏敏小聲地問:“小梅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?”

“聲音?”小梅不是很明白,“外面風雨又大了起來,葉姐你要是覺得吵,我就把窗戶關嚴。農家樂也太簡陋了,窗戶都不好關,這糟心的天氣哦,室內又潮又悶的。先生怎麽不過來陪陪你,留著你一個人睡多害怕呀。”

“安妮肚子有些不舒服,正需要有福陪著。”葉敏敏聽到自己的聲音溫和地響起,她擡頭看向鏡子裏,與溫和的聲音截然相反,猙獰的如同一頭暴怒的母獅,恨不得撕碎所有靠近自己地盤的異性。

“葉姐你就是人太好了,安妮小姐從懷上了就總說肚子不舒服,讓先生過去陪。”認真檢查著窗戶的小梅為太太不值得,現在社會像葉姐這麽大度的女主人太少見了。

葉敏敏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面容變得平和,嘴角甚至帶上了溫婉的笑意,耳邊是心頭滴血的聲音,“為了孩子,應該的。”結婚十多年了,她生不了孩子啊,婆婆指著她的鼻子罵她是不下蛋的雞,占著茅坑不拉屎,農村老太太什麽話臟就往她身上用。

她檢查過了,身體健康,李有福也沒有任何問題,可就是沒有孩子。

沒有孩子,便是原罪!

“安妮小姐將你的大度當成了自己的理所當然,要不是葉姐你點頭,她哪裏能夠住進大宅子裏。”小梅弄好了窗戶,回到葉敏敏那兒繼續給她梳理著頭發,“葉姐你不能夠繼續慣著她,該無法無天了。”

“殺掉!”葉敏敏控制不住自己,抓著手串沈沈得說。

小梅嚇了一跳,擡頭去看鏡子裏的葉敏敏,微闔著雙眼正在誦念心經,臉上平和嫻靜,剛才的兩個字怎麽可能是葉敏敏說出來的,肯定是她把外面的風聲聽岔了。

農家樂的燈不是很好,長條的白熾燈顏色發灰發暗,落在鏡子上,照出來的房間就像是另外一個世界。小梅有些害怕,瑟縮地往葉敏敏身邊靠了靠,人越是害怕就越是想要去探究,她盯著鏡子用力地看著,漸漸地她覺得葉敏敏的腦袋邊多了一顆頭,一顆男人的腦袋。

男人長相不是很出色,但氣質儒雅,文質彬彬,一看就是那種“腹有詩書氣自華”的人。他起先眼睛閉著,大概是感受到了小梅的目光,眼睛漸漸地睜開,與小梅在鏡子裏對視了一眼,他嘴巴一開一合,哆嗦著的小梅分辨了半天才勉強看出來,他是在說:我回來了。

小梅兩眼一翻,暈了過去。

樓上人體摔倒在地“咚”的一聲傳到了樓下,房子的隔音效果太差,安妮聽得清清楚楚的。她抱著李有福的手,擔憂地說:“是不是姐姐那兒有什麽事情呀,剛才那一聲像是有人摔倒了。”

“她能有什麽事,整天小心翼翼的,風大點兒都會被嚇到,把自己保護的很好。”晚上,李有福又煩躁了起來,坐臥不安,身上很疼,像是有人拿著棍子一下又一下打著自己。他一直懷疑是臟器裏哪裏不舒服,但是檢查了醫生都說他沒事,覺得渾身疼,應該是工作太過辛苦導致的肌肉酸痛,多休息就好。

要是在家,他就會去地下室,在那兒躺躺,和那人說說話,身上就什麽難受都沒有了。

十多年過去了,真想他。

如果他是個女人,如果他性格不要那麽剛烈,允許自己結婚生個孩子,是不是兩個人的結局就不一樣了。自己只是要個孩子而已,父母年紀大了就想抱孫子,為什麽他不能夠理解自己的做法呢,不過是安安老人的心罷了,自己還是愛他的啊。

李有福捏著鼻梁,他是怎麽了,怎麽最近老是回想起過去。

“有福哥哥你不要太累了,早些休息吧。”安妮自然地環住李有福的身體,手放在了系著玉佩的紅繩上,她調整了一下睡姿,手下滑了一些搭在了那枚青翠的玉佩上。

玉佩是李有福的傳家寶,在李家傳了好幾代人,安妮覺得只要摸著它,晚上睡覺的時候就不會覺得心慌,肚子就不會那麽難受。

李有福悶哼了一聲,背上的疼變成了胸口、變成了腦袋,疼得他眼冒金星,、惡心幹嘔。揮開安妮的手,李有福坐了起來,大口大口地喘息著,感覺舒服了好多。手尋找安全感,下意識地摸上了脖子,帶了幾十年的玉佩不見了,他心裏面發慌,總覺得不對,猛地轉頭,原來安妮躺著的地方變了一個人,一個人意想不到的人正舉著玉佩靜靜地看著他。

文質彬彬的青年還是十幾年前的摸樣,笑起來是那麽的好看,會柔柔地喊著自己,“有福。”

李有福激靈靈地打了個哆嗦,人往後退著,手搭在了枕頭上,惡向膽邊生,舉起了枕頭去捂青年的臉,一張保養良好的臉扭曲地說:“別來找我,別來找我,我能夠殺你第一次就能夠殺你第二次。”

被捂住的安妮掙紮著,手用力地推著李有福,腳在床上不斷地踢打,發出“砰砰砰”的聲音。

她肚子裏的那團肉受到了驚嚇,“哇”地大哭了起來,小嬰兒尖利的哭叫聲刺破耳膜,平坦的小腹開始劇烈蠕動,有什麽東西為了保命要出來了。

“啊!”李有福嚇得尖叫,松開了手不斷地後退。

得到了喘息,安妮臉色青白、眼神幾近渙散地躺在床上。

跌坐在地上李有福看著淩亂的床鋪,看著床鋪上安妮,驚慌地喘著氣,他感覺耳後有冰涼的氣,有人在他耳邊說著話,輕輕地喊著,“有福。”

李有福見過無數次殺過豬,他還殺過人,他不怕!

扭頭去看,後面空空如也。

反而是床上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,李有福看過去,安妮的肚子裏伸出了一只瘦幹幹的小手,小手的主人用著細細小小的聲音喊著,“爸爸,媽媽。”

“有福,救我。”兩張重疊的臉艱難地看著李有福,朝著他伸手。

李有福狠歷地再一次抓住了枕頭,用力地捂了下去。

···

農家樂不斷傳來的動靜吵得姜元睡不踏實,他翻身起來赤著腳就想出去看看。腳還沒有踩實呢,就被抱著按到了床上,方晟言不容置疑又無奈的聲音說:“穿上鞋。”

“運動鞋濕了,不想穿。”姜元動著腳趾,不想把腳丫子套進潮濕的鞋子裏。

黑暗裏,感覺到腳上被套上了柔軟的拖鞋,姜元翹起了嘴角按開了床頭燈,果然看到方晟言半蹲在自己身前。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,“我自己可以穿的。”

方晟言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,鬼使神差的,他竟然蹲下來給姜元穿了鞋。拖鞋有了,睡衣怎麽會少,方晟言手不過是在虛空中一抓,一套淺藍色運動服似的睡衣便出現在手上。

姜元瞪大了眼睛“喲呵”了一聲,這算是徹底承認自己不是普通人了?

睡衣扔到了姜元身上,方晟言說:“穿上,不要受涼。”更加不能夠光著出去。

“知道啦。”姜元偷笑,感覺自己離著了解方晟言更加近了一步。

睡衣大小正合適,寬松的上衣、松緊的睡褲,輕薄柔軟,款式還很簡單大方,姜元很滿意。穿好了就急不可耐地往外走,外面太熱鬧了,尖叫聲此起彼伏,仿佛來到了游樂場玩過山車。

推開門,首先看到了然站在對面的回廊上,隨後看到了大廳內,李有福及妻子、小三被一群狗圍著,叫聲就是從他們三人的口中發出的。

對了,了然身邊還拘著一個人,正是姜元在錦中古宅見到的碎屍鬼,也是後來來昆吾居買殺威棒的那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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